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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账本里的物价幽灵
我捏着泛黄的笔记本纸页，母亲娟秀的字迹在台灯下微微泛光："1998年9月3日，煎饼果子1.5元，豆浆0.5元，煤气罐押金80元。"窗外的雨点敲打着2019年北京某老旧小区的玻璃窗，手里刚买的煎饼果子散发着30元一份的油腻热气。
"孟调查员，殡仪馆来电话了。"同事小张在门口轻声提醒。我合上母亲的记账本，黑色西装袖口沾了片纸灰，那是昨天清点遗物时从箱底翻出的九十年代记忆。
三个月后，我站在国贸地铁站C口的煎饼摊前，刻意将香奈儿包包的logo转向内侧。"师傅，学做煎饼收徒弟吗？"我故意让普通话带着点河北口音，这是昨晚看了三小时《早餐中国》纪录片的成果。
摊主王建国抬起被油烟熏得发红的眼睛，塑料手套上沾着面糊："城管派来的？"他身后贴着2019年新版《食品经营许可证》，但被油污遮住了签发日期。
"原先是4S店销售，裁员了。"我晃了晃手机里提前P好的离职证明。此时早高峰人流裹挟着迪奥香水与韭菜盒子的混合气味涌来，他铸铁鏊子下的煤气罐发出轻微的嘶鸣声。
02面糊里的经济学
第五天凌晨三点，我跟着老王的面包车来到新发地批发市场。他数出六张百元钞票时，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——这是二十年重复点钞动作留下的职业伤。
"2018年绿豆每斤3.2元，现在7.8元。"老王踹了脚鼓胀的麻袋，"这袋山东中筋粉比去年贵40%。"他的智能手机开着六个比价APP，屏保是穿着某实验小学校服的小女孩。
搬运时我注意到车厢底板藏着本磨破边的账本，格式与母亲那本惊人相似："2016年4月，罚款800元（占道经营）；2017年11月，保护费2000元（黑豹公司）；2018年9月，摊位招标押金15000元..."
"看什么看！"老王突然夺过账本，这个动作让他腰间钥匙串上"朝阳区便民餐车工程"的塑料牌剧烈晃动。后来我才知道，这个2015年政府惠民项目发放的标识，现在黑市转让价要八万。
03冷链车里的资本
当我在老王收摊后跟踪那辆印着"鲜滋味"logo的冷链车时，暴雨冲刷着北京东五环的柏油路。行车记录仪显示，这辆沪牌冷藏车每周三凌晨会出现在七个不同商圈的路边摊集散点。
"他们供的台湾烤肠，批发价比市场低三成。"老王在烧烤摊灌下第五瓶燕京啤酒时终于松口，"条件是必须用他们的收款码，每单抽15%。"他手机相册里有张拍摄于2017年的照片，二十几个摊主举着"反对资本收割"的横幅站在某餐饮集团总部前。
雨幕中，冷藏车副驾下来个穿鳄鱼POLO衫的中年人，给摊主分发印着二维码的亚克力立牌。我调焦镜头拍下他腕间的百达翡丽——三周后工商资料显示，这位"区域经理"名下关联着三家空壳餐饮管理公司。
04煎饼摊的账簿秘密
凌晨四点，老王的面包车在五环外的仓库区停下。雨水顺着锈蚀的铁皮屋檐滴落，他掀开后备箱，拖出一袋冻得发硬的薄脆。
“这玩意儿现在批发价涨了60%，”他啐了一口，“以前都是自己炸，现在城管说油烟超标，只能用工厂货。”
我接过袋子，冻得手指发麻。包装袋上印着“金麦香食品”的LOGO，生产日期是三天前，但保质期竟有十二个月。
“防腐剂加了不少吧？”我故意问。
老王没接话，从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收据，递给我一张：“你自己看。”
收据显示，一箱薄脆（50斤）价格从2018年的80元涨到现在的130元。而更让我注意的是，付款账户不是老王的名字，而是一个叫“晨光餐饮管理”的公司。
“这是？”
“现在想进货，都得挂靠公司，不然连批发市场都进不去。”老王冷笑，“以前推个三轮车就能干，现在没‘资质’，连面糊都买不着。”
我翻出手机，查了查“晨光餐饮”的工商信息——注册资本500万，法人代表叫李志强，名下还有三家“网红小吃培训学校”。
05夜市的“摊位黑市”
周末，我跟着老王去“考察”新摊位。
海淀区某网红夜市，晚上十点仍人声鼎沸。一个卖铁板鱿鱼的摊主刚收摊，就被三四个年轻人围住。
“哥，你这位置转不转？我出八万。”
摊主叼着烟，眼皮都没抬：“这地儿月租五千，但你知道‘资格证’多难弄吗？没十五万免谈。”
老王低声说：“夜市摊位现在跟车牌似的，得摇号，摇中了才能申请。但真正的好位置，早被‘关系户’占了。”
我假装好奇，凑过去打听：“大哥，你这摊位资格证咋弄的？”
那摊主瞥了我一眼，咧嘴一笑：“找‘黄牛’啊，不过现在查得严，得加钱。”
后来我查到，该夜市的管理方是某文旅集团旗下子公司，而该集团去年刚拿到一笔“城市夜间经济扶持基金”。
06谁在控制路边摊的价格？
调查进行到第三周，我终于摸清了“鲜滋味”的运作模式。
他们不仅提供食材，还控制定价。
老王给我看了他的“合作合同”——一份没有公章的手写协议，规定他的煎饼果子必须卖25元以上，否则“断供”。
“你以为我想卖这么贵？”老王咬着牙，“但不用他们的货，我连煤气罐都租不到。”
更让我震惊的是，某外卖平台的数据显示，同一商圈内，所有使用“鲜滋味”供应链的摊主，线上价格都被算法自动调高10%。
07冷藏车的秘密
我决定跟踪那辆冷链车。
凌晨两点，它停在了通州某物流园。工人们从车上卸下的不只是食材，还有成箱的“智能收款机”。
我假装是来提货的商户，混进仓库。一个穿西装的经理正对几个摊主训话：
“下个月开始，所有订单必须走我们的系统，现金交易查到一次罚两千。”
我偷拍了一份贴在墙上的“合作商户名单”，发现北京六个热门商圈，70%的摊主都被纳入了这套体系。
08最后的对峙
我把证据整理成报告，准备发布。
但就在发送前，一辆冷藏车“意外”剐蹭了我的摩托车。
司机下车道歉，却在我头盔上轻轻拍了拍：“孟小姐，有些生意，不是你能碰的。”
我盯着他的工牌——还是“鲜滋味”的人。
涨价背后的真相
最终，我没把报告发在社交媒体，而是交给了市场监管部门。
三个月后，新闻爆出某餐饮集团垄断路边摊供应链的丑闻，但很快被新的热搜淹没。
而老王的煎饼摊，价格还是30元。
“成本压不下来啊。”他苦笑着递给我一份煎饼，里面的薄脆，依然来自那家“金麦香食品”。
（全文完）
注：文中涉及的物价数据、政策变动及企业信息均来自公开报道及行业调研，部分细节为保护信源已做模糊处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