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下午四点,
我正在会议室和团队敲定一个紧急项目的设计方案,
手机在桌面上疯狂震动。
屏幕上“老公”两个字跳动得格外刺眼。
我按掉,继续开会。
可那手机跟催命符一样,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。
团队成员的目光都投了过来,我只好拿起手机,对他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,走到走廊去接。
“林晚,你怎么才接电话!”
沈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,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式口吻。
我捏了捏眉心,压下烦躁:“我在开会,什么事这么急?”
“我爸妈他们到了,你赶紧下班回来做饭,路上顺便买点好菜,多买点肉。”
他说的“他们”,我知道,绝不只是公婆两个人。
“到了?什么时候的事?怎么不提前说一声?”
“早上就上车了,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。行了不说了,赶紧回来,他们坐车累死了。”
电话被干脆地挂断。
我点开微信,果然,上午十点钟他发来一条信息:“我爸妈他们今天过来避暑。”
一条通知,没有商量,没有询问。
我胸口堵得发慌,会议也进行不下去了。
草草交代了几句,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家赶。
打开家门的那一刻,我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。
玄关处,几个巨大的红蓝白三色蛇皮袋歪七扭八地堆着,散发出一股尘土和樟脑丸混合的怪味。
客厅里,乌泱泱坐了一屋子的人。
公公婆婆,小叔子沈磊和他新婚的妻子,还有小姑子和她那两个永远精力旺盛的儿子。
整整七口人,把我那一百五十平的家塞得满满当当。
婆婆张翠花一见我,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立刻舒展开,熟稔地站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灰,朝我走来,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。
“小晚回来啦,快去做饭,我们坐了一天车,骨头都快散架了。”
她的语气,仿佛我就是她家雇来的保姆,连一句客套的寒暄都懒得给。
我还没来得及回应,就听到女儿的哭声从她的房间传来。
我心里一紧,拨开人群冲了过去。
女儿的公主房,此刻已经变成了战场。
我花大价钱给她装修的粉色墙壁上,被黑色水彩笔画上了几条歪歪扭扭的蜈蚣。
小姑子的两个男孩,一个五岁一个七岁,正拿着我女儿的限量版芭比娃娃当摔跤选手,娃娃的一条胳膊已经被扯了下来,扔在地上。
我五岁的女儿恬恬,抱着娃娃残缺的身体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妈妈……我的娃娃……”
那一瞬间,一股火直冲我的天灵盖。
我把女儿护在身后,盯着那两个还在嬉笑的男孩:“谁让你们动别人东西的?谁让你们在墙上乱画的?”
小姑子慢悠悠地走过来,一把将她的两个儿子搂进怀里,不以为然地撇撇嘴。
“嫂子,你那么大声干什么,吓到孩子了。不就是个娃娃吗,再买一个就是了。墙画了,重新刷一下呗,小孩子不懂事,你跟他们计较什么。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,转头看向沈浩,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。
他走过来,蹲下身,敷衍地摸了摸恬恬的头。
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,舅舅给你买个新的,更大的。”
然后他站起身,拉着我的胳膊,把我拽到一边,压低声音说:“孩子嘛,不懂事。都是亲戚,住几天怎么了?你别小题大做,让大家看了笑话。”
我看着他那张写满“和稀泥”的脸,心里的火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,只剩下彻骨的寒意。
小题大做?
我的女儿在自己的房间里哭,我的家被糟蹋得一片狼藉,在他眼里,只是我小题大做。
我深吸一口气,把眼泪憋回去,默默地开始收拾残局。
我发现,他们不仅占领了所有房间,连我书房的沙发床都铺上了被褥,显然是给小叔子夫妇准备的。
而我和沈浩的主卧,被公婆理所当然地占据了。
这意味着,我和我的丈夫,今晚得睡沙发。
我走进厨房,准备做饭,打开冰箱,里面空空如也。
打开储物柜,我珍藏了好久,准备送给重要客户的两罐大红袍,只剩下一个空盒子。
我拿着空盒子走出厨房,问:“这茶叶呢?”
婆婆正翘着二郎腿,嗑着瓜子,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:“哦,喝了。你这茶叶味道不怎么样,喝着有点苦,还不如我们家乡的茉莉花茶。”
我捏着茶叶盒的手,指节泛白。
那是我托了多少关系才买到的,一罐上万。
在她嘴里,不如十几块钱一斤的茉莉花茶。
晚饭,我做了八菜一汤。
他们狼吞虎咽,风卷残云,没人跟我说一句“辛苦了”。
饭后,婆婆剔着牙,靠在沙发上,像宣布圣旨一样,对全家人说:“我看城里就是凉快,比咱们乡下那破风扇强多了。咱们就住到立秋再走!”
所有人都欢呼起来,除了我。
我看向沈浩,他立刻避开我的视线,低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,假装没听见。
那一刻,我全明白了。
他早就知情,并且默许了。
这个家里,只有我和女儿是外人。
夜里,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,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。
主卧里传来公公雷鸣般的鼾声,女儿房间里是小姑子两个儿子打闹的声响,书房里小叔子夫妇还在看视频,笑声一阵阵传来。
四台空调的压缩机在窗外嗡嗡作响,像四只巨大的怪兽,不知疲倦地吞噬着电能和我的安宁。
我彻夜未眠。
半夜,女儿抱着她的小枕头,赤着脚,偷偷从她的房间溜了出来,蜷缩到我身边。
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,用带着哭腔的、蚊子般的声音问我:
“妈妈,我们家是不是被抢走了?”
我的心,被这句话刺得千疮百孔。
我抱紧她,脸埋在她的头发里,不让她看见我通红的眼睛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的家,彻底沦为了沈家人的“免费避暑山庄”。
我的生活秩序被搅得天翻地覆。
每天早上六点,婆婆就会准时把我叫醒,让我去做一家九口的早饭。
她对我做的菜永远不满意,不是嫌淡了,就是嫌油水不够。
“小晚,今天这排骨怎么炖的?一点都不烂,我这牙口哪咬得动。”
“这青菜怎么炒的?一点盐味都没有,喂兔子呢?”
小叔子沈磊,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,心安理得地当起了“成年巨婴”。
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,起床后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,对我颐指气使。
“嫂子,我渴了,去给我拿瓶冰可乐。”
“嫂子,我手机没电了,充电器呢?”
“嫂子,我袜子呢?你昨天洗完放哪儿了?”
我感觉自己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,而是他们全家共同的保姆。
小姑子的两个孩子,更是成了家里的破坏大王。
他们撕了我女儿的绘本,弄坏了她的画笔,还在我的钢琴上乱弹乱敲。
我女儿的作业本被他们当成草稿纸,撕下来折飞机。
我找小姑子理论,她反而振振有词。
“你女儿都上小学了,还这么小气,几张纸而已,跟小孩子计较什么?真没当姐姐的样子。”
最让我无法忍受的,是我的私人空间被无情侵犯。
一天我下班回家,发现我放在梳妆台上的一瓶名牌面霜,盖子没拧紧,瓶口沾满了黑乎乎的指印,里面的膏体被挖走了一大块。
这瓶面霜是我犒劳自己辛苦工作买的,将近两千块,我自己都省着用。
我拿着面霜去问小姑子,她正在用我的卷发棒烫头发,看到我手里的面霜,满不在乎地说:“哦,我用了点,你这个还挺好用的。怎么了?用你点东西那么小气!”
我盯着她那张涂得惨白的脸,一字一句地问:“你用之前,经过我同意了吗?”
她把卷发棒往桌上一摔,声音比我还大:“都是一家人,用一下怎么了?你至于吗?你一个月挣那么多钱,还在乎这点东西?”
沈浩闻声从房间里出来,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,立刻又开始了他的“和事佬”表演。
“哎呀,多大点事,不就是一瓶面霜吗?晚晚,你再买一瓶不就行了。都是自家人,你大度一点,别让我难做。”
“别让我难做。”
又是这句话。
他的面子,比我的尊严重要,比我的感受重要。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我开始头痛,耳鸣,每天下班,车开到小区楼下,我都要在车里坐很久,迟迟不想上楼。
那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和放松的家,现在成了我避之不及的牢笼。
公司,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。
周末,我带女儿去上她最喜欢的芭蕾舞课,想让她暂时逃离那个压抑的环境。
刚到兴趣班门口,婆婆的电话就追了过来。
电话一接通,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。
“林晚!你跑哪儿去了?这都几点了,还不回来做饭?一家老小都等着你伺候呢!你这个媳妇是怎么当的?一点责任心都没有!”
我握着手机,听着那尖利的叫骂声,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。
我提前结束了课程,带着女儿回家。
推开门,家里没人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我快步走到主卧,也就是现在被公婆霸占的房间,门虚掩着。
我轻轻推开门,眼前的景象让我如遭雷击。
婆婆张翠花,正鬼鬼祟祟地翻我卧室的床头柜抽屉。
听到开门声,她吓了一跳,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。
我看得清清楚楚,她手里攥着的,是我妈送给我的结婚礼物,一个分量不轻的金手镯。
她看到是我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,但立刻又镇定下来,尴尬地笑了笑。
“小晚回来了啊……我……我找个剪刀,指甲长了。”
我一步步向她走去,目光锁定在她紧握的拳头上。
“剪刀在我梳妆台的第一个抽屉里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,但平静之下,是即将喷发的火山。
她被我的眼神看得发毛,把手往身后藏。
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
我忍无可忍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:“拿出来!”
她开始撒泼,一屁股坐在地上,嚎啕大哭起来。
“哎哟,没天理了啊!城里的媳妇欺负乡下婆婆了啊!我不活了啊!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,给他娶了媳妇,现在连他家抽屉都不能碰了啊!”
她的哭声引来了所有人。
沈浩正好下班回来,一进门就看到他妈坐在地上哭天抢地,而我像个刽子手一样站着。
他不问青红皂白,冲过来就对我吼:“林晚你干什么!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?她是我妈!”
我看着他,看着这一屋子对我虎视眈眈的“家人”,忽然就笑了。
我是在让着她吗?
我让出了我的房子,让出了我的房间,让出了我的私人用品,让出了我的尊严。
现在,她要拿走我的财产,我还要继续让吗?
我的心,在那一刻,被伤得麻木了,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原。
月底,手机收到一条短信。
【尊敬的电力客户,您尾号xxxx的电表账户,本月电费账单已生成,金额为3280.5元。】
三千二百八十块五毛。
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我嗡嗡作响的大脑上。
我们家平时的电费,就算夏天开空调,最多也就五六百。
这个月,直接翻了五六倍。
我知道,是那四台24小时连轴转的空调制造的杰作。
我没有立刻发作。
我用公司的打印机,将这张电子缴费单清清楚楚地打印了出来,A4纸,黑体字,加粗。
晚饭时,等所有人都上了桌,我把那张纸,轻轻地放在了餐桌最显眼的位置。
像一张宣判书。
一桌子的人都停下了筷子,盯着那张纸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
我平静地开口,声音不大,但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:“这个月电费出来了,三千二百八十块。大部分是空调费,咱们人多,是不是该分摊一下?”
饭桌上死一般的寂静。
小叔子沈磊第一个打破了沉默,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,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阴阳怪气:
“嫂子,你这开公司的,年薪几百万的大老板,跟我们算这几块钱?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。”
婆婆立刻接上了话,她用筷子敲了敲碗边,撇着嘴,脸上写满了鄙夷。
“就是!我们是看你家有钱,有条件,才来你家住的。你要是没这个条件,我们还不来呢!你家开公司的,赚那么多钱,不就是给家人花的吗?还在乎这点电费?”
她的逻辑,无懈可击。
因为你有钱,所以你就该被我们吸血。
因为你是家人,所以你的钱就等于我们的钱。
我没有理会他们,目光转向了从头到尾埋头扒饭的沈浩。
他是这个家里,我唯一还抱有幻想的人。
“沈浩,你怎么说?”
他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,猛地抬起头,眼神躲闪,不敢看我。
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:“妈,小晚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“我就是那个意思。”
我冷笑着打断他,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。
“谁享受,谁付费,天经地义。这房子是我婚前买的,公司是我白手起家创立的,你们心安理得地住着,享受着,现在连最基本的水电费都不愿意承担吗?”
我的话像一颗炸弹,彻底引爆了饭桌。
婆婆把筷子“啪”地一声摔在桌上,指着我的鼻子骂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你这是在赶我们走啊!沈浩!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!嫌弃我们是乡下人,嫌弃我们花你家钱了!我们走!我们现在就走!让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一个人过!”
她一边骂,一边作势要起身,但屁股在椅子上黏得牢牢的。
小姑子也帮腔:“嫂子,你也太过分了,我妈这么大年纪了,你说这种话不是戳她的心窝子吗?”
小叔子更是直接:“不就是几千块钱吗?至于吗?真小气!”
一场家庭大战,瞬间爆发。
我成了众矢之的,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,指责我小气、不孝、冷血。
而我的丈夫,沈浩,那个本该站在我身边的男人,在中间手足无措地和着稀泥。
“妈,你别生气,小晚她工作压力大……”
“小姑,你少说两句……”
最后,他把所有的无能和愤怒,都转向了我。
他冲着我,第一次对我用了咆哮的音量:“够了!林晚!你闹够了没有!不就三千块钱吗?我来付!我付行了吧!”
他的态度,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击碎了我对他所有的幻想。
他不是在解决问题。
他是在用钱,买他原生家庭的安宁,买他自己的耳根清净。
而我,就是那个被他花钱摆平的“麻烦”。
我看着他涨红的脸,看着他眼中对我的厌烦和指责,忽然就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也看着这一屋子贪婪的嘴脸。
我清晰地,一字一顿地,对沈浩说:
“好。”
第二天,我请了一天假。
我没有哭,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话。
我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人,冷静地执行着脑海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的程序。
我走进女儿的房间,帮她收拾好小书包,装上几件换洗的衣服,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个被修复好的芭比娃娃。
婆家人见我没再提电费的事,以为我妥协了,对我又恢复了那种爱答不理、呼来喝去的态度。
婆婆坐在客厅看电视,嗑着瓜子,把瓜子皮吐了一地。
“小晚,中午我想吃饺子,韭菜鸡蛋馅的。”
我没有理她。
我给女儿穿上她最漂亮的小裙子,蹲下来,看着她的眼睛,温柔地说:“恬恬,妈妈带你回外婆家住几天,好不好?”
女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用力地点点头。
我拎起女儿的小书包,牵着她的小手,走向门口。
婆婆还在客厅喊:“哎,林晚!跟你说话呢!中午饭还没做呢!”
我置若罔闻。
在玄关换鞋的时候,我平静地打开了墙上的电箱。
里面红红绿绿的开关,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。
我伸出手,握住了那个最大的,标着“总闸”的开关。
然后,毫不犹豫地,向下一拉。
“啪!”
一声清脆的响声,整个世界,瞬间安静了。
空调的嗡嗡声,电视的吵闹声,灯光的嗡鸣声,在这一刻,全部消失。
屋子里陷入一片昏暗和死寂。
婆家人的惊愕声、叫骂声、质问声,在我身后猛地炸开。
“怎么回事?停电了?”
“林晚!是不是你搞的鬼!”
在他们的一片混乱和咆哮声中,我带着女儿,轻轻地关上了大门,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身后。
坐进车里,系好安全带,沈浩的电话就追了过来。
背景音里,是他家人此起彼伏的咆哮和哭喊。
“林晚你疯了!你把电闸拉了?你赶紧给我滚回来!”
他在电话那头对我怒吼,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。
我发动汽车,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,阳光洒在挡风玻璃上,有些晃眼。
我对着手机,语气平静无波,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。
“心静,自然凉。”
说完,我挂断电话,将他的号码,连同他所有家人的号码,一并拉进了黑名单。
我看着后视镜里,那个越来越远的小区,那个曾经的家,第一次感觉到了解脱。
我带着女儿回了娘家。
我爸妈看到我们,再看看我带的行李,什么都没问。
我妈默默地接过女儿的书包,带她去房间看新买的玩具。
我爸给我倒了杯水,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做得对!我林家的女儿,不是嫁出去受气的!”
父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,像一股暖流,融化了我心中积压已久的冰山,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
沈浩的电话打不通,就开始换他家人的手机,疯狂地给我打电话。
我设置了陌生号码拒接,世界彻底清净了。
然后,他的微信消息开始轰炸我的手机。
从一开始的咆哮质问:
“林晚你到底想干什么?你这是要造反吗?”
到后来的威胁:
“你再不回来把电闸合上,别怪我不客气!”
再到后来的服软:
“晚晚,我错了,我错了还不行吗?你先回来,家里热死了,我妈年纪大了,要是热出病来怎么办?”
我看着那些文字,内心毫无波澜。
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
我冷冷地敲下两行字,发了过去。
“两个条件:一,让他们所有人,立刻,马上,从我家搬走;二,把3280块电费,一分不少地转给我。”
那边沉默了。
过了大概半个小时,他发来一张微信转账的截图。
金额是:1640元。
下面附了一句话:“一人一半,行了吧?你别闹了,快回来。”
“一人一半。”
这四个字,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。
这不是道歉,这是施舍。
这不是认错,这是谈判。
在他心里,这场闹剧,我们俩都有错,所以费用要AA制。
我被他这无耻的逻辑气笑了。
我没有回复,直接点击了那笔转账,选择了“拒收”。
然后,将他的微信也拉黑了。
晚上,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是婆婆张翠花。
电话那头的她,没有了白天的撒泼和叫骂,声音听起来阴冷冷的,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。
“林晚,你别得意。你以为你用这招,就能拆散我们母子,就能把我们赶走?”
“我告诉你,不可能。”
“我不仅要住,我还要让我小儿子沈磊,也住进这个小区!让他也当城里人!”
我心里猛地一沉,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。
只听她继续用那种炫耀又恶毒的语气说:
“我们老家的房子,准备卖了。卖的钱,再加上你和沈浩公司里的钱,就在你们家对门,给沈磊也买一套房!”
“以后,我们就是邻居,天天都能当‘一家人’!我看你还怎么躲!”
“你不是能耐吗?我倒要看看,你能不能把我们全家都赶出这个小区!”
挂掉电话,我浑身冰冷。
我终于明白了。
来我家避暑,只是一个开始,一个试探。
他们真正的目的,是图谋我的家产,是策划一场更大、更持久的“寄生”阴谋。
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夏天,他们要的是一辈子。
他们要把整个沈家,都搬到我的身上,吸我的血,吃我的肉,直到把我榨干为止。
我一夜未眠。
这不是家庭矛盾。
这是一场战争,一场关于财产、尊严和底线的保卫战。
而我,必须赢。
第二天一早,天还没亮透,我就起了床。
我没有去想那个断了电的房子里,沈家人是如何的焦头烂额。
我脑子里只有婆婆那句恶毒的宣言:“再让你和沈浩添点钱……就在你们对门给沈磊买套房。”
动公司的钱。
这触碰到了我的另一条底线。
我直奔公司,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,而是直接敲响了公司律师和财务总监办公室的门。
这家设计公司,是我和沈浩一起创立的。
但从一开始,股权就分得很清楚。
我,林晚,凭借我的设计才华、人脉资源和启动资金,占股70%,是公司的绝对控股大股东和主心骨。
沈浩,作为技术合伙人,占股30%。
公司的财务大权,一直牢牢掌握在我手里。
“林总,这么早。”
财务总监老王看到我,有些意外。
我开门见山:“王总,麻烦你立刻帮我查一下公司近半年的所有资金流动记录,尤其是大额支出和预支款项。另外,把沈总的审批权限和流水也调出来给我。”
老王是个聪明人,他看我严肃的表情,立刻明白了什么。
他面露难色,犹豫了一下,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,递到我面前。
“林总,您看……这个……沈总上周确实来找过我,咨询过一笔五十万的‘项目预支款’,说是……家里有急用。”
五十万。
这个数字,不多不少,正好是我们小区一套小户型公寓的首付。
我的心沉到了谷底,怒火却在胸中熊熊燃烧。
沈浩,我的好丈夫。
他不仅对我隐瞒了全家的寄生计划,还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挪用公司资金,去填他原生家庭那个无底洞。
他甚至都没想过要跟我商量。
我拿着那份申请,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
“我当即召开紧急股东会。”
我对老王说。
公司的股东,只有我和沈浩两个人。
这其实就是一场对他的审判。
沈浩接到开会通知的时候,还在电话里抱怨家里的电没来,他妈热得快中暑了。
当他骂骂咧咧地推开会议室的门,看到里面坐着的我、律师和财务总监时,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。
“晚晚,你这是干什么?”他有些心虚。
我没有回答他,只是将那份他签了字的“项目预支申请”推到他面前。
“沈浩,解释一下,这个五十万的项目,是什么项目?我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,怎么不知道?”
他的脸色“刷”的一下变得惨白。
他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我不再看他,转向律师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我的决定:
“我,林晚,作为公司的控股股东,现在宣布:即日起,暂停沈浩在公司的所有财务审批权及项目分红,直到他能对企图挪用公款的行为,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“这是我作为大股东的权力。”
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,狠狠地砸在沈浩的心上。
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不解,还有一丝恐惧。
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,那个在家里对他百依百顺、对他家人一再忍让的妻子,会在事业上对他使出如此雷霆的手段。
他以为,家是家,公司是公司。
他错了。
当他纵容家人企图侵占我的家时,他就应该想到,我同样可以收回我在公司赋予他的一切。
沈浩彻底慌了。
被暂停财务审批权和分红,意味着他瞬间从一个公司合伙人,变成了一个只有底薪的高级打工仔。
他在这个城市立足的根本,他衣锦还乡的荣耀,顷刻间崩塌了一半。
“晚晚!你不能这样对我!我们是夫妻啊!”
他冲过来,想抓住我的手,被我侧身躲开。
“夫妻?”我冷笑,“在我被你家人逼得有家不能回的时候,在你盘算着怎么掏空公司去给你弟买房的时候,你怎么不记得我们是夫妻?”
他语塞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。
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他开始道歉,开始哀求,把他惯用的那套“和稀泥”伎俩又搬了出来。
“我错了,晚晚,我就是一时糊涂,我妈逼得紧,我没想真拿这笔钱……”
我懒得听他辩解。
我从律师的公文包里,拿出另一份文件,放在他面前。
《婚内财产协议》。
“签了它。”
我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。
协议的内容很简单,但每一条都像一把刀,精准地切割着他和我的关系。
第一,明确双方婚前财产各自独立,尤其是我名下的这套房产,以及我父母对我公司的投资,与他沈浩无任何关系。
第二,婚后双方收入独立核算,共同承担女儿的抚养费用,家庭重大开支(超过一万元),必须经双方共同签字同意。
第三,公司的股权,他依然持有30%,但分红权与公司的年度盈利和他的个人业绩挂钩,由我进行最终考核。
沈浩看着那份协议,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他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声音嘶哑:“林晚,你……你这是要跟我离婚?”
“这是给你一个机会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“签了,我们还能谈。不签,我们就直接去民政局,或者法院,谈离婚。公司我会申请进行资产清算,你猜你那30%的‘技术股’,在法律上能折算成多少现金?够不够你给你弟付首付?”
我的话,是赤裸裸的威胁。
他沉默了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他家里的电话,在这时又催命般地打了过来。
他跑到走廊去接,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妈在电话那头尖叫。
“什么?钱拿不到了?沈浩你这个废物!连个女人都管不住!你是不是想看着你弟打一辈子光棍!我不管,你今天必须把钱给我弄到手!”
他被他妈骂得狗血淋头,挂了电话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。
过了一会儿,他又接到了小姑子的电话。
这次,他妈上演了她的经典戏码——一哭二闹三上吊。
只不过这次的道具,从上吊绳换成了医院的病床。
“哥!你快来啊!妈被嫂子气得心脏病犯了,现在住进医院了!医生说情况很严重!”
沈浩六神无主地冲回来,抓着我的胳膊,眼睛通红地求我:“晚晚,我妈住院了,你……你跟我去看看她吧,她都快不行了……”
我甩开他的手,看着他这副窝囊又可笑的样子,心里只觉得厌恶。
我没去。
我只是打了个电话,托在医院工作的朋友,查了一下张翠花女士入住的医院、科室和病房。
心血管内科,普通双人病房。
我冷笑一声。
然后,我以公司的名义,匿名订了一个最大最豪华的果篮,直接送到了婆婆的主治医生办公室。
果篮里,附上了一张慰问卡。
卡片上,是我亲手写的字:
“祝张翠花女士早日康复。另,听闻老人家心脏偶感不适,切忌情绪激动,尤其不宜为子女购房置业等家庭琐事过度操劳。静养为上,方是福气。”
这一箭,双雕。
既不动声色地戳穿了婆婆装病的把戏,又用一种体面的方式警告了那位主治医生——病人家属对病情心知肚明,你别想着被病人利用,开什么夸大病情的假证明。
做完这一切,我关掉手机,回家,泡了个热水澡。
这场闹剧,该收场了。
婆婆的“心脏病”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据说,当主治医生拎着那个硕大的果篮,一脸“我都懂”的表情走进病房,把卡片上的内容用一种关切的语气复述了一遍后,婆婆的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。
她当天下午就办理了出院手续,灰溜溜地回到了我那栋依旧断着电的房子里。
买房计划,彻底泡汤。
沈浩被我掐住了经济命脉,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。
没了经济来源,还要天天面对沈浩的埋怨和冷脸,婆家那个看似牢不可破的“吸血同盟”,内部开始出现了裂痕。
最先发难的,是小叔子沈磊。
他指望着用我公司的钱买房,当上城里人,现在美梦破碎,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他妈身上。
“都怪你!好好的日子不过,非要去招惹那个女人!现在好了,我哥的钱都被她管死了,我的房子也没了!你满意了?”
小姑子也因为没地方长住了,带着她那两个熊孩子回了自己家。
临走前,跟我婆婆也大吵了一架,嫌她没事找事,害得自己没地方蹭空调。
浩浩荡蕩的“七人避暑团”,几天之内就分崩离析,只剩下公婆和小叔子夫妇这四个核心成员。
他们没钱住酒店,又拉不下脸回乡下,只能在我那栋黑暗、闷热的房子里硬扛。
我通过小区的物业监控,像看一部无声的默剧一样,欣赏着他们的狼狈。
我看到我那向来爱面子的公公,赤着膊,拎着水桶,去楼下的公共卫生间接水冲凉。
我看到我那娇生惯养的小叔子媳妇,拿着一把蒲扇,坐在单元楼门口的台阶上,一脸的生无可恋。
我看到我那不可一世的婆婆,晚上热得睡不着,只能在楼下花园里坐着,被蚊子咬得满身是包。
沈浩彻底崩溃了。
公司里,他被我架空,成了个有名无实的技术总监。
家里,他要忍受父母和弟弟的埋怨,还要面对一个断水断电的烂摊子。
他两边受气,像个风箱里的老鼠。
他又来找我了,这次是在我娘家楼下。
几天不见,他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,胡子拉碴,眼窝深陷。
他看到我,再也撑不住了。
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,在我面前,第一次流下了眼泪。
他哭得像个孩子,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:“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我看着他,内心毫无波澜,甚至觉得有些可笑。
“路,是你自己选的。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,“从你默许他们住进我家的那一刻起,从你对我喊出‘她是我妈’的那一刻起,从你给我转那1640块钱的那一刻起,你就该知道,会有今天这个结果。”
我从包里,再次拿出了那份《婚内财产协议》。
“我的耐心是有限的。沈浩,签,还是不签?这是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。”
我的声音,像冬日里的寒风,吹散了他最后一丝幻想。
沈浩最终还是没有签下那份协议。
或者说,他还没来得及签。
因为他妈,我那战斗力爆表的婆婆张翠花,见儿子搞不定我,决定亲自下场,用她认为最恶毒、最有效的一招,来给我致命一击。
她带着她那个没出息的小儿子沈磊,直接杀到了我父母家的小区。
她们在小区门口撒泼打滚,见人就哭诉,说我这个当儿媳的,嫌贫爱富,攀上了高枝,就要抛弃丈夫,把他们这些乡下穷亲戚赶尽杀绝。
她们骂我爸妈,说他们教出了我这么个不孝、冷血、六亲不认的女儿。
张翠花甚至躺在地上,拍着大腿,声泪俱下地控诉我虐待她,不给她饭吃,把她气出心脏病。
小区里不明真相的邻居们围了一圈,对着我爸妈指指点点。
我爸妈都是体面人,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,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铁青。
但我提前叮嘱过他们。
无论对方做什么,都不要起正面冲突,更不要跟他们对骂。
只需要做一件事——打开手机,录像。
我爸妈照做了。
他们冷静地站在一旁,将张翠花和沈磊撒泼打滚、满口谎言的丑态,一帧不落地全部记录了下来。
当我收到父母发来的视频时,我正在公司处理一份合同。
视频里,张翠花那张扭曲的脸,那些恶毒的咒骂,清晰地传来。
那一刻,我心中最后一点对这段婚姻的犹豫,也彻底烟消云散了。
他们触碰了我的逆鳞——我的父母。
我没有报警。
对付这种滚刀肉,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,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
我直接将这段长达十分钟的视频,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沈浩。
附上了一句话:
“这是你妈,最后一次挑战我的底线。”
“现在,摆在你面前的,不是那份财产协议了。”
没等他回复,我将另一份文件,用邮件的形式,发送到了他的私人邮箱和公司邮箱。
文件的标题是——《离婚起诉书》。
起诉书里,我不仅要求离婚,要求女儿恬恬的全部抚养权,还附上了所有的证据。
包括他企图挪用公司公款的申请复印件。
包括他家人长期对我进行骚扰、辱骂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。
包括他们霸占我房屋、损坏我财物的照片。
当然,也包括最新鲜出炉的,他母亲和弟弟在我父母家门口寻衅滋事的完整视频。
在邮件的最后,我告诉他:
“沈浩,我们法庭见。”
“我会向法院申请,对公司进行资产清算。你那30%的‘技术股’,在你存在严重过错,并对公司声誉造成损害的前提下,能折算成多少,我们让法官来判。”
“对了,忘了告诉你,我爸妈当年给我投资的那笔钱,是以债权形式存在的。公司清算,要先还债,再分钱。”
发送。
点击。
世界,再次安静了。
这一次,是我亲手按下了这段婚姻的停止键。
没有退路,无需回头。
看到离婚起诉书和那段扎眼的视频,沈浩彻底崩溃了。
他可能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我会如何妥协,但绝对没有想过,我会用如此冷静、如此决绝、如此具有毁灭性的方式,来结束这一切。
他将失去的,不仅仅是一个妻子。
他将失去女儿,失去他引以为傲的公司股份,失去他奋斗多年才在这个城市拥有的一切,甚至会因为“婚内过错方”和“企图挪用公款”的劣迹,失去他作为一个技术人才的良好声誉。
他所依仗的一切,都将化为乌有。
他那愚蠢的母亲,用她最擅长的撒泼,亲手为他挖好了坟墓。
这一次,沈浩第一次没有听他妈的,也没有再来找我哭诉。
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,冲回了我那栋房子,把他妈和他弟大骂了一顿,用最粗暴的方式,把他们和他家人的所有行李,都扔出了门外。
然后,他给我打来了电话。
电话那头的他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悔恨,带着浓重的哭腔。
“晚晚……我错了……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“我把他们都赶走了,我让他们滚了!你别跟我离婚,求求你,别跟我离婚……”
“我签,我签那份协议!不,我不签了,我什么都不要!我净身出户,公司股份我全都给你,我只要你和恬恬,别让女儿没有爸爸……”
他在电话里痛哭流涕,说得语无伦次。
我没有立刻回答。
我只是静静地听着,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,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。
哀莫大于心死。
几天后,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组合,出现在了我娘家门口。
沈浩,带着他的父母,和小叔子沈磊,四个人,像四只斗败了的公鸡。
婆婆张翠花,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跋扈。
她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旧衣服,头发花白,脸上堆满了讨好的、卑微的笑容。
她一见到我父母,就“噗通”一声,想要跪下。
我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。
她就那么弯着腰,涕泪横流地给我父母鞠躬道歉。
“亲家公,亲家母,我对不起你们!是我老糊涂,是我乡下人不懂事,是我猪油蒙了心,你们千万别跟我这个老婆子一般见识……”
小叔子沈磊也低着头,小声地说了句“对不起”。
而沈浩,当着所有人的面,直挺挺地,跪在了我的面前。
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,双手举过头顶。
“晚晚,这是我工作以来所有的个人积蓄,密码是你的生日。公司,我自愿放弃所有股份,以后就当个普通的技术员工,拿死工资。我什么都不要了。”
“我只求你,别离开我,别让恬恬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。”
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他,看着他身后那三个眼神躲闪、满脸不甘,却又不敢作声的家人。
这一幕,真是讽刺到了极点。
迟来的道歉,比草都轻贱。
我最终,没有选择离婚。
不是因为心软,更不是因为还爱他。
而是为了恬恬。
我不想让她在成长的过程中,因为父母的离异,而被贴上任何标签。
但我也没有原谅。
有些伤害,一旦造成,就永远无法弥补。
我让他签了另一份协议,一份比之前那份《婚内财产协议》更严苛、更不平等的协议。
协议规定,他自愿将名下所有公司股份,无偿转让给我。从此以后,他只是公司的技术总监,拿固定薪水和绩效奖金。
他的工资卡,由我保管。我每月会打给他固定的零用钱,其余的,全部用于家庭和女儿的开销。
他必须切断与他原生家庭除法定必要赡养费之外的一切经济往来。
这笔赡养费,每月1000元,将由我,直接打到他父亲的账户上,用途明确,专款专用。
最后一条,也是最重要的一条:他,和他所有的家人,未经我的允许,永远不得踏入我家,以及我父母家半步。
沈浩没有任何犹豫,在协议的每一页上,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按下了鲜红的手印。
他像一个犯人,等待着我的最终宣判。
第二天,他卖掉了自己名下那辆开了不到三年的车,把卖车的二十多万块钱,全部给了他父母。
他送他们去了车站,明确地告诉他们,这是他给他们的最后一笔钱。
以后,除了那1000块的赡养费,他不会再给他们一分钱。
婆婆走的时候,在车站给我打了个电话。
电话里,她没有再骂我,只是用一种我听不懂的方言,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。
我听不懂,也不想懂。
我知道,她不甘心,但她已经没有任何牌可以打了。
沈浩搬出了主卧,睡在了书房那张小小的沙发床上。
他开始学着做饭,学着做家务,每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,试图讨好我。
他会准时去接送女儿上下学,耐心地陪她做游戏,给她讲故事。
他在用行动,努力地修复我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。
但我知道。
有些东西,碎了,就是碎了。
用再好的胶水,也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。
我们之间,不再是夫妻。
更像是一种奇怪的、带有惩罚性质的“留用察看”的雇佣关系。
而我,是那个掌握着绝对主导权的,唯一的雇主。
秋天来了,天气终于转凉。
家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,甚至比以前更安静。
我和女儿的房间,一尘不染,再也没有人敢随意闯入。
那些蛇皮袋,那些乡下的土特产,那些不属于这里的气息,都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沈浩变得沉默寡言,但在工作上,却比以前更拼命了。
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,来向我证明他仅剩的价值。
有一次,我半夜起床喝水,看到书房的门没关。
他没有睡,就坐在黑暗里,对着手机屏幕发呆。
屏幕上,是我和女儿在海边拍的合照,笑得灿烂。
我没有走过去,也没有出声。
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,那是一个被现实压弯了脊梁的、孤独的影子。
然后,我轻轻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。
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生活。
事业上,我投入了更多的精力,拿下了好几个重要的大项目。
生活上,我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女儿和父母,带她们去旅游,去体验一切美好的事物。
我不知道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,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但我清楚地知道,我已经不再是那个,会为了一句“都是一家人”,而无限度妥协和隐忍的林晚了。
我的善良,必须带上锋芒。
我的底线,不容任何践踏。
这天,我收到了电力公司发来的新账单。
三百二十八块。
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数字。
我坐在明亮的客厅里,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温暖而惬意。
微风拂面,带来了窗外桂花的香气。
我关掉手机,给自己泡了一杯我珍藏了许久的好茶。
茶香袅袅,沁人心脾。
这一次,是真的心静。
天,也凉了。
